裴度左侧第三根肋骨下方的刀伤最是凶险,刀刃再偏半分便足以要了他的命。
裴度冰冷的脸上透露出杀意。
脑海中又浮现姜沅熙有些温软的声音。
暂时在这庄里当个小倌,未尝不可。
现下随他南下的人中出了叛徒,在完全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可贸然回去。
时楠将他背出死人堆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
“这世间最可笑的果然是信任。”裴度勾起唇角,扯动的弧度带着三分讥诮。
他撑起身子,缓步至窗前。抬手放出信烟。
此刻月色微凉,烛火在凤目里跳成两簇鬼火,唇色被月色染得过分妖异。
半刻钟后,数名黑衣男子悄然出现在夏庄中,跪在裴度身前。
还好,裴度从未完全信任过任何人,包括救过他的时楠。他人只知太子亲卫骁勇无比,不知暗卫才是裴度的利刃。
暗卫和太子亲卫互不隶属,也互不了解。
背叛之人以为在太子毒发时支开了太子亲卫便能置裴度于死地,却不知太子没有带在身边的暗卫才是太子控制着整个京城乃跟朝中根深蒂固的贵妃一族分庭抗礼的利刃。
暗卫之人武力高强,眼线遍布大齐多个角落,京城中更是每个官员府中都有不少暗卫。
“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领头之人看见活着的裴度,语气中尽是欣喜。
若太子丧命,所有暗卫都将无所适从。
“随孤南下之人都盯紧了?”
“回殿下,程修力在渔县尚未回程。冯时杰和时楠如今正在派人四处寻找殿下。今晚,时楠去了苏州知府府中。”
“知道怎么诱得孤毒发之人只有时楠。”
“密令杨时杰协助时楠寻找孤,探清楚时楠究竟在做什么,不得暴露。孤也想知道,贵妃到底拿了什么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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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宅院中,吃过饭后,众人共赴庭院中月下品茶。
“时兄,怎得未曾听你说起过你是时尚书之子。”
“姜兄不也未曾提起自己是苏州知府嫡子。彼此彼此罢了。”时楠笑着抿了一口茶。
接着时楠画风一转,“近日苏州城不太平。”
“四皇子丢了个要紧物件,不知是死是活,还望知府大人祝四皇子一臂之力。”
“时公子此话是何意?”姜永昌皱眉看着这个刚才还在饭桌上跟姜家人礼貌谈笑的后生,此刻却像变了一个人。
“时兄你……?”这突然的转变让姜翎枫有些摸不着头脑。
“东西是在苏州府内丢的。若是找不到,姜大人可不好跟贵妃娘娘和四皇子殿下交代。”
“这东西的画像,还请姜大人过目。”
时楠随行的下人将画像呈上来。
这下人虽身着小厮服饰却不见半点卑躬,站在时楠身边也不见半点尊敬之意。
时楠的弯刀挑开画轴金绳时,满庭的月色好似突然凝成了冰棱。
姜永昌看着宣纸徐徐展开,画中人身着玄色蟒袍立于飞檐之上,左眼尾的朱砂痣浸着血色月光——正是三年前他进京述职时,隔着垂拱殿九重纱幔窥见的太子真容。
"姜大人可识得这位故人?"时楠的玄铁指虎叩在石案上,震得茶盏中月影碎成残鳞。
姜永昌官袍下的双腿已无知觉。他清晰记得那日垂拱殿的龙涎香如何刺鼻,太子批阅奏折时,朱笔曾在他述职折上悬停良久——"苏州漕银亏空"六个字被朱砂圈起时,太子眼尾的朱砂痣像滴未干的血。
"四皇子怕是寻错人了……”他喉咙里滚着铁锈味,"下官..."
“姜大人想好再回答。”时楠指尖摩挲着官窑青瓷盏,看着杯中碧螺春舒展如雀舌:“这苏州的茶,到底比不得京城的血燕盏。”
他忽然抬眸望向席间众人,腰间新制的鎏金鱼符在日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姜永昌手中茶匙"当啷"坠地。那鱼符纹样他再熟悉不过——三爪蟒纹镶东珠,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印信。
昨夜密探来报,原指挥使陆昭然已暴毙诏狱,咽喉插着根孔雀翎。
“还未恭贺时大人高升。”苏州通判李崇义谄笑着举盏,"听闻大人不日将执掌北镇抚司,这杯...”
“李大人慎言。”时楠突然将茶汤泼向一旁水池中的锦鲤,“圣旨未下,这话传出去,倒像本官急着给陆大人哭丧似的。”
“倒是忘记了,还有一样礼物没有给姜大人过目。”那小厮又递过去一个锦盒。
姜永昌手背青筋暴起,官袍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这盒中是一颗翡翠白菜,可盒底暗格里嵌着的,是他嫡子姜翎枫在赌坊画押的十万两欠据。
一旁的姜翎枫从座位上暴起,“好你个时楠!枉我与你兄弟相称,日日把酒言欢,你竟然如此无情无义陷害我!”
“此言差矣姜兄,怎的是我陷害你呢?这画押分明就是你自己画的。”
“还有这明月铛。不知知府大人是否见过。”时楠慢悠悠地从袖中拿出耳饰。
姜永昌抬起头,眼中一片猩红。
那是去岁姜沅熙生辰,自己赠予小女儿的。
"本官听闻姜小姐常去寒山寺祈福。"时楠的弯刀不知何时已出鞘半寸,正拨弄着那副明月铛。“可巧四殿下也爱听梵音,不如...”
“指挥使大人!”姜永昌突然掀翻石案,茶具碎成锋利的瓷刃,“小女下月便要及笄,还请大人莫要拿姑娘家清誉说笑!”
“那就要看姜大人的诚意了。”
恰巧此时,姜沅熙踩着地上竹叶的月影归来。
“爹爹,我回来了。听说时哥哥来做客了?”清脆娇软的声音由远及近。
“温实,立刻送小姐回房。”姜永昌听到自家女儿的声音,呼吸一滞。
温实是知府的管家,他赶忙迎上去,“小姐,老爷同时公子有要事商议。我先送您回观妙园。”
“好吧。”姜沅熙没有来得及接触到庭院内僵滞又怪异的氛围就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急急忙忙把我叫回来,又不见人。没出什么事吧?”姜沅熙偏头看向温实,纯粹的目光对上了温实的双眸。
“宴请客人谈论都是官场之事,小姐不便听。”温实迎上姜沅熙的目光,硬着头皮面不改色的回道。
刚才,温实虽然不认识画上那人,可从姜永昌的反应,他能看出来,画中人必定身份不凡,才会让老爷如此为难。
而那时楠,就是一只卸下伪装的笑面虎。面上带笑,实则拿大公子和小姐的性命威胁姜永昌。
这让姜永昌如何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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